整個段府今夜無眠。
段公子受了驚嚇,被幾個家丁抬到床上,四肢懶伸地呻吟著。月錦的丫鬟和下人不信小姐變成木頭,哭天搶地地說自己沒法回去交代。而雲渦更是被當成妖孽,眾人將她捆在椅子上,要送她去見官。
雲渦冷眼旁觀,躺在床上的段公子不過是個白面書生,並沒有月錦說的那樣舉世無雙。他哼哼唧唧地喊著月錦的名字,就是沒有一滴眼淚。
可能他的恐懼大過了悲傷。也可能,他只有恐懼,沒有悲傷。
「其實是你害死了她,若你真心迎娶,她怎麼會去月老觀?」雲渦實在看不下去這樣的男人。
段公子氣呼呼地坐起身,沖她喊:「這事跟我有什麼干係?月老觀有求必應,跟月老觀又有什麼關係?你休想推卸責任。人是跟你回來的,你得說清楚是怎麼回事!」說著,他又悲從中來:「我可憐的月錦啊……」
「公子真是命苦,自從夫人逝世之後,每每娶妻都會發生厄運。」家丁們在一旁偷偷議論。
另一名家丁道:「這回真是鬧大了!公子不會是克妻吧?」
雲渦將這些議論都聽進耳朵里,忍不住多看了段公子兩眼。這人生得還是不錯的,一副風流眉眼,肚子里再有幾分才學,一看就是情場上流行的款式。
「人跟我回來,那人就是我害的嗎?你也忒不講理了。」雲渦對這段公子留了意,總覺得內里大有文章。
段公子幾乎是嘶吼:「你一個外地人,妖妖調調的,不是你是誰?等天亮隨我見官,有你好看。」
「月錦是中了木毒,這種毒出自月老觀里的桃樹。」
段公子瞪著眼睛道:「你倒是說說這木毒是什麼?」
「《妖毒經》里有記載,毒木常偽為桃樹等妖媚之態,斷之枝葉可流血,沾之便會種下木毒,一個時辰就會化為木人。」
唯一慶幸的是,這種死法並不痛苦。月錦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尊木雕,但是她嘴角還微微帶著笑意,可見死前並不痛苦。
「胡說八道,活生生的一個人,怎麼會變成木人!」
「無稽之談,真是無稽之談!」
雲渦不再解釋,反正誰也不會聽她解釋。
其實這幾十圈麻繩,要掙脫根本就不在話下,可她忽然覺得心很累,索性就讓人這樣綁著,反正她也不知道走出段府,她該去哪裡。
好像天命就逮著她一個,要跟她開很多很多玩笑。這剛剛找到了月錦,月錦就死了,這讓她怎麼去促成最後一段正緣。可能上天註定,她這輩子都沒辦法修成仙身了。
「砰」的一聲,雲渦身上的繩索突然斷裂,掉落在她的腳旁。她愣了神,還沒等她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,一道勁風刮入房中,將木窗戶拍打得巨響。
段公子從床上坐起,驚呼:「妖怪來了!」
一張黃色的符紙從門外飛進來,啪的一聲砸在他的臉上,堵住了他的話。段公子往後一仰,死人般地栽躺回床上。
方才還質問著雲渦的丫鬟,兩腿哆嗦著跪在地上。其他家丁也好不到哪裡去,抖如篩糠地望著門外。可門外空無一人,只有妖異的疾風卷著塵土來回掃蕩。
雲渦上前一步,將段公子臉上的符紙拿起,看到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大字:活膩符!
這語氣,這霸氣,上天入地只有一人能說得出,能做得出。雲渦心中有了較量,從房中步出,只見一輪明月已被漫天飛雲遮蔽,半空中風起雲湧,蓐收踏雲而來,身姿瀟洒。
她縱身一躍,飛升到他身旁:「蓐收殿下,你這是作甚麼?」
「你還是不是個女修,怎麼能讓凡人困住?月老沒教你護身劍法嗎?」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,眼神銳利明亮。
雲渦沮喪萬分:「凡人肉胎拙目,我不想多做計較的。而且月錦已死,仙緣斷了,我修成仙身茫茫無期,不想再節外生事。」
「月錦死了,但妖孽還是要除。走,我帶你去月老觀。」蓐收撩起身後絳紫色綉金邊的披風,披風翻卷如滔浪,裹起一股勁風,夾帶著雲渦向城郊飛去。雲渦被他摟在肋下,一時間心跳如雷。
眨眼間,月老觀近在眼前。雲渦定睛一看,整個月老觀居然火光衝天,頓時大吃一驚。
觀宇屋頂有一人迎風而立,俊挺身姿在火光中尤為顯眼。雲渦忍不住喊了一聲:「師兄!」
景宸回過頭來,招手讓他們過來。蓐收帶著雲渦降落在廟宇屋頂,遍覽整個月老觀,只見所有桃樹都著了熊熊大火,猶如一棵課火冠。
「那女冠負隅頑抗,我已經布下真火陣,她要麼等著被燒死,要麼就交待仙情決去了哪裡!」冷聲道。
蓐收從鼻翼中哼了一聲,帶著一抹輕蔑意味的笑:「恐怕你這個法子,行不通吧?」
「此處魔地處處有木毒,我以火攻之,有何不妥?」
話音剛落,便聽月老觀中傳來女冠凌厲放肆的大笑:「可笑小兒,竟想用真火陣來壓制住我,真以為我是那麼好對付的嗎?」